大雨将至【forthbeam 一发完】

本想转载的时候说点什么,可是真的水平不够不知如何表达。
谢谢你给我勇气,面对流言蜚语世态炎凉,我最喜欢你。

象征型文学:

嗯……今天想跟各位小朋友讲个故事。


我今年刚刚40岁,十五岁之前因为爸妈生意的关系,都是在镇子上外婆家长大的。


外婆家的镇子其实挺小的,从东头到西头只有一条长街、一条还不算窄的河。河的南岸、街的北岸就是镇上唯一的中学,我就是在这所中学里过完了整整三年。


其实现在让我回想二十多年前的那段岁月,真的也不记得啥了,就唯独一个人,能让我记到现在,而且我觉得,再过二十年我也还能记得他。


那个人叫胡光平,是我们学校的生物老师。我刚上初中的时候就在学校里见过他,四十多岁的样子。有些邋遢,头发乱糟糟的,始终抱着一沓厚厚的书在怀里。学校里有些家中一直在镇子里的同学见到他,虽然碍于他是老师没说什么,但也是能避开他就避开,当初年纪小,我也没忍住问过究竟为什么呢。


“为什么要躲胡老师啊?”


“哎呀!他有病,有病。”


现在想来,我那时候可能太小,以至于没读懂那些学生眼里闪烁着的隐秘而讥诮的光芒。


像是背着大家抓住了某些为人不齿的秘密。


而这件事我到了初二才知道。


我们这个中学其实挺差的,整个初二年级只有四个班,生物更是只有胡老师一个人带,也就是那个时候,我慢慢接触到了有关他的那个秘密。


初一的时候说胡老师有病的那些男学生,随着青春期的躁动,更是无法无天,一而再再而三地犯错,脾气再好的胡老师也终于在课堂上发火,好好地教育了他们一顿,为首的那个男生更是挨了一顿狠批。而随之而来的东西我们谁也没料到,第二天学校门口就贴满了劣质的大字报,字字句句都在说胡老师和另一个男人有不正当的关系,逼死了他自己的妈不算,还差点逼死了自己的爹。一个中年女人站在保安岗亭门口,口水四溅地骂街:“你看看!能跟人家乱搞的男人!难怪能把我儿子骂成那个样子!”


那只是一个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早晨,我背着书包站在校门口,看着平时总显得有些呆的胡老师头一次那么失控,发疯一样地冲上去撕那些大字报,他冲着胖冬瓜一样的女人眼睛发红地质问:“人都走了不能放过他吗?!”


这件事情也就这么无疾而终了,胡老师也因为校方要安抚家长心情受了个不大不小的处分。而这对他似乎也没什么影响,他依旧每天乱糟糟着头发,抱着卷子走在校园里。


我把这件事儿当作谈资跟外婆讲的时候,还着重强调了一下胡老师有“病”,还有他跟男人“乱搞”的历史,却没想到一向古板的外婆没有附和我的话,反而深深叹了口气,她头一次愿意搬着小凳子,在暴雨后的夏夜,坐在往下滴着水的廊檐下跟我讲了一个故事。


那是我还没出生时候的事,得是七几年初的时候了吧,那个时候镇子上来了一批城里的年轻人,他们善良、博学还很热情。里头有个特别出挑的建筑大学的毕业生,长得结实又英俊,挺多姑娘都看上了他,人也挺时髦,和他一起来的那些人都叫他英文名forth。


可在镇子里一待就是两年的forth并没有和哪个漂亮的姑娘喜结连理,反而整天都和一个叫胡光平的卫生站小医生混在一起。


外婆说到这里的时候,我差不多就明白后来发生了什么。


小医生和大学生都是优秀的年轻人,即使不被理解,他们也背着众人悄悄在一起了。可能那段时间他们确实是幸福的吧,外婆说,总是能看到小医生给在工作的大学生送饭,也总能看到大学生在小医生上大夜班的时候走半个小时夜路去接他回家,两个人走在路上,笑声都能传出老远。好多人现在还记得他们俩骑车路过田埂时那被风吹起的衣角,白色的衬衫鼓起来像是一艘带着他们远行的帆船。


我听着,就快给自己编织出了一幕王子与骑士的浪漫故事,可外婆操着一口浓重的乡音话锋一转:


“有一天,有个小姑娘就撞见了两个人在自家院子里亲嘴。我们那个时候,哪里见过这样的事情啊,哦呦这下简直不得了了,他们俩走到哪儿都被人指指点点的,胡医生他老娘气得一口气没上来就过去了,就这样,就这样他们俩还是想在一起呢。胡医生的腿都被他爹打断了。”


“这两个人难哪……可终于还是做爹的拗不过孩子,这腿好了之后,俩人就在一起过了。镇上的人凑巧又或多或少被forth或者胡光平帮过忙,也就只能看着不好说什么了。”


外婆眯着浑浊的眼睛,想起来什么似的,抓着我的手无比认真地说:“囡囡,你以后找对象可千万别找太热心的。这样的人,不好。”


为啥呢?我三四岁那年,镇上发了次大洪水。河里的水位直接涨到没了成年人的脖子,谁都甭想轻易过到对岸去。


这场洪水带走了镇边田里一年的收成,也带走了forth的命。他背着想要上学的孩子过河遇到了危险,拼命把孩子送上了岸,自己却再也没上来。


“难哪……”外婆又是一声长叹,搬着她的小凳子回了屋。


很难说我听完这个故事之后是怎么个感觉吧,当时还小的我词汇量匮乏到极点,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半夜也只想出了四个字,天意弄人。


第二天的我在上课的时候,一直盯着胡老师,试图在他乱糟糟的头发里找出曾经那个风华正茂的少年的样子,可我无疑是失望的,胡老师还是丧眉搭眼,像forth离开之后的每一天一样。


学校的时光永远都安宁而祥和,以至于我并不知道随着大字报事件的发酵,镇子里流言四起。十几年前嚣张过一段时间的难听话语终于还是传到胡老师的耳边,甚至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而这次并没有一个人陪在他身旁。


我是有些担心胡老师的,但是他的状态反而越来越好。头发没有很乱糟糟的了,衣服也渐渐地不邋遢,直到有天下课他居然主动跟我打招呼:“丫头,再见。”


不知道他要去干嘛,语气中居然带着些雀跃。时至今日,我仍记得胡老师那天换了一件新衣服,头发也是打理地清清爽爽,平素无神的眼睛竟然也是闪闪发亮的。像是十几年前他的样子。


虽然我只听过外婆的描述,可我觉得十几年前意气风发的胡老师就该是这样子的。


于是我也跟胡老师道了再见。


可就这样,我一辈子也再没见过他。


据说他的尸体在河流的下游被发现,运回我们镇上的时候就只剩了一捧骨灰。


我和几个同学帮胡老师整理遗物的时候,意外地发现了他的日记,出于我的私心却没有再把它公之于众。我想,没有人有资格再去评论胡老师,再去评论他守了二十年的这个悲伤而温馨的秘密了。


dear forth,
今天是你离开我的第十一个年头。


你知道的,你离开之后我就辞职了,去学校里做了一个生物老师,还好校长是我们的好朋友,要不我可能连这口饭都没得吃了。


你知道的,我一直很脆弱,这些天又有人在我耳边诋毁你,可我甚至没勇气跟他们解释。你不在我身边啊,我干什么都没有底气的。


forth,花落了又开了,地球公转了一圈又一圈,我还是不忍心相信你真的走了。我还记得上回我们被人指指点点的时候,你还亲过我的额头,让我不要害怕呢。可现在我被人骂得彻夜难眠,摸摸额头还是冰冷的。你都没有回来亲亲我。


forth,我最近时常会想,河水冷不冷呢?我要是从那里离开,是不是就能从最近的路找到你?


家里的事我已安排好,留在世上的人都能被照料地很好,所以我要来找你了。


见到我的时候你一定不可以骂我不勇敢,因为你知道的,只有你能给我勇气。


你是我世界里遥远的一束光,


你是我的太阳。


                                        公元1992年 胡光平 亲笔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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